影响人类命运的是什么？

《枪炮、病菌与钢铁》读书笔记

美国社会学家贾雷德·戴蒙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¹，源于他在新几内亚岛屿上研究鸟类问题时，他的一位当地朋友问他的一个问题：“为什么白人制造了那么多的货物并将它们运到新几内亚来，而新几内亚黑人却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货物呢？”这个问题又可以展开来这样问：“为什么财富和权力的分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而不是某种别的方式呢？为什么不是印第安人、非洲人和澳大利亚土著杀害、征服或消灭欧洲人或亚洲人呢？”

这些问题初看起来很好笑，因为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在欧洲航海时代来临后，白人靠着钢铁武装的坚船利舰，用枪炮征服了美洲、非洲等世界各地，白人带去的天花等病毒杀死了绝大部分印第安人；欧洲人靠着枪炮、病菌与钢铁征服了其余世界，这也是本书名称的来源。可是作者显然不满足这个浅而易见的答案，而是要继续追问，为什么是欧洲人给印第安人带去了枪炮、病菌与钢铁，而不是反过来。

作为一名医学院教授，他不是从传统的历史书找答案，而是利用他的科学知识和对地理环境的研究，从生物演化的角度来分析历史。从700万年前的类人猿开始，人类的大多数时间都是靠捕猎和采摘野物为生，直到一万一千年前有些地区的民族开始农业生产，地区和民族的发展开始差异化并增大。也就是说，农业生产直接造成了地域和民族间的不平等。因为农业可以生产出更多的食物，而更多的食物才促使密集人口的形成，并来带了定居的生活方式，产生了社会和等级。这种等级社会并非只有剥削，而是产生了专职的人才，从而形成文字、技术，乃至工业。农业社会对狩猎社会的优势是碾压式的，对于现行发展出粮食生产的农业民族的周边部落来说，要不接受农业生产，要么就被征服同化。

就世界范围来看，最先出现农业生产的是西南亚的新月沃地即两河流域（公元前8500年）和中国的黄河长江流域（公元前7500年），而后则是欧洲、东南亚、南亚等地，美洲的印第安人则到公元前3000年左右才学会粮食生产，另外有些地域则到了近代才开始进入农业社会。作者认为，这并不是源自这些民族的天生差异，而是源自他们所处的环境的差异。首先是可以驯化的野生物种品种的差异，大多数的野生动植物是不适合驯化的，而在欧亚大陆的民族则很幸运的能在大量的物种间去试验；非洲次之，美洲又次之，澳大利亚条件最差，他们的第一代智人在来到大陆后甚至灭绝了一些大型动物，以至于后来没有大型的哺乳动物可供驯化。再则是农业生产的影响传播和迁移速度，欧亚大陆又占据了优势，欧亚大陆在地图上是横着的，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地域纬度相近，这样就利于农作物生产的传播；美洲大陆在地图上是纵向的，纬度相差很大，气候条件因而相差也很大，这就阻碍了农业生产的传播。欧亚大陆的这些优势加上地域辽阔，也造成了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口相应也促成了更多的发明创造，这种优势积累下来对其他大陆太大了。

不过，作者又提了个问题：为什么欧亚大陆在近代占据政治和经济支配地位的是欧洲，而不是新月沃地的西亚国家或中国呢？直到1450年前，欧洲都是这三个地区中最落后的一个。我记得的一个历史年份是1453年，奥斯曼帝国攻占拜占庭，历时1500余年的罗马帝国灭亡，这也象征着欧洲中世纪的结束。同时，当年英法百年战争结束；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而这段时间，意大利开始文艺复兴运动，马丁路德在德意志发起宗教改革。新大陆的发现及殖民、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开启了欧洲资本主义的萌芽，金融和资本、加上一系列的科学和技术突破，又在欧洲大陆引发了改变人类命运的工业革命。

如果说农业革命是因为上述的环境优势造成在新月沃地和中国优先发展起来，那么工业革命的诞生则是源于欧洲的分裂社会及文化。作者举了个例子：中国明朝永乐三年（1405年）郑和便带领宝船队下西洋，船队有几百只船只和两万多名船员，横渡印度洋直到非洲东海岸；相比而言，几十年后的哥伦布探险美洲的船队不过只有三只小船。郑和的船队下西洋七次，然后便停止了，因为朝中的政治斗争，反对太监的人占了上风，便叫停了下西洋。等明宪宗想再下西洋时，大臣刘大夏因担心太监当权得势，干脆将郑和下西洋的档案资料都烧毁了。而与此对比的是，哥伦布出生在意大利，到法国谋生，后又去葡萄牙，请求国王和王公贵族支持他的航海探险计划，再被拒绝后又去找西班牙国王，最后在西班牙王室的支持下开启了航海计划。

作者说，正是因为欧洲是分裂的，哥伦布才得以成功。而一旦西班牙在对美洲殖民并获得财富后，其他欧洲国家立刻效仿，并加入美洲殖民的行列。这对于电灯、大炮、火器等发明也是如此，开始时被人们所忽视或嘲笑，但一旦有地区采用并起到效果，会很快传播到欧洲其他地区。中国从秦朝统一以来，大部分时间是统一的，而且书同文车同轨，建立了牢固的文化统一。欧洲在历史上则大多数时间是分裂的，多则上千个国家，现在仍是几十个国家几十种语言的状态。作者认为这可能与欧洲和中国的地理环境有关：欧洲海岸线犬牙交错，有5大半岛；中国海岸线则平直的多，只有附近的朝鲜半岛比较大；欧洲两大岛屿不列颠和爱尔兰岛面积都很大，中国的台湾岛和海南岛则只有爱尔兰岛的一半；这些都让它们难以成为重要的独立政体。欧洲被一些高山分割，中国在青藏高原以东则没有难以跨越的山脉，且长江和黄河又将中国的中心地带从东到西连接了起来，加上南北大运河，连成了水运一体。因此中国在秦朝统一后，即使出现过分裂局面，但最终会重归于统一。而欧洲的查理曼、拿破仑、希特勒都试图统一欧洲，最终无能为力。四通八达的地理环境给中国带来了农作物的融合，也为统一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优势又成了不利条件，专制君主的一个决定就能让改革创新半途而废。

这样的历史表明：环境改变了，过去是第一不能保证将来也是第一。而现代社会中，航天、航海运输让货物在全世界流通极为顺畅；互联网让知识的传播更是没有地理的限制；地理环境是否还会延续它的影响规则呢？作者说：所谓的新规则不过是旧规则的改头换面而已。美国贝尔实验室发明的晶体管跃进到了8000英里外的日本开创了电子工业，而不是在更近的扎伊尔或巴拉圭建新工业。一跃而成新兴力量的国家，仍然是几千年前优先成为粮食生产农业中心的那些国家：新月沃地旁的欧洲、中国及受中国影响的日本、韩国等地，或是由这些国家殖民统治重新建立的国家如美国、澳大利亚等。而非洲、土著、美洲印第安人等仍然处于从属地位。一万多年前的历史进程仍左右着这个世界的秩序。

本书的副标题是“人类社会的命运”，作者希望通过一种科学的方法来研究历史，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文学科。物理学史中有个叫拉普拉斯妖的典故²，是十九世纪初物理学家拉普拉斯提出的一个猜想，他说如果有一位智者（后人称为妖 demon），只要他知道宇宙中每一个原子的位置和动量，那么根据牛顿力学公式，就能演算出宇宙的过去和未来。后来量子力学的发现、测不准原理让这种猜想失算。未来不可知。但如果我们认识到是什么原因造就了现代社会这个样子，也许我们就能了解到如何造就更好未来的办法，也许人类社会的命运就会在科学的历史研究中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