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性世界的生存策略

—— 塔勒布“不确定性系列”(《随机漫步的傻瓜》、《黑天鹅》、《随机生存的智慧》、《反脆弱》、《非对称风险》)读书笔记

近两个月来,一口气读完了塔勒布的四本书《黑天鹅》、《反脆弱》、《非对称风险》和《随机生存的智慧》,加上前年读过的《随机漫步的傻瓜》,一共是五本。而这五本书也被塔勒布本人视为一个系列,命名为 Incerto, Incerto 在意大利语和拉丁语中意为不确定性。不确定性是塔勒布思想的核心,他试图通过该系列来为这个充满不确定性、随机的、极端事件的世界构建一种哲学和行动指南。纳瓦尔曾经多次推荐过他的书,认为他的观点犀利且有先见之明。

但说实在的,我是硬着头皮读下这五本书的,而塔勒布的另一本《肥尾理论》我读了一半干脆放弃了。我不知道是因为翻译的问题,还是塔勒布原本文风的问题,总之,就是看着看着不知道这老兄想说什么了。其实他的书除了《肥尾理论》堆砌满书的数学公式外,其他几本所介绍的概念或理论还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且塔勒布创造的“黑天鹅”等概念也很形象,但就是文风太过于天马行空,没有章法,让人费解。我花了几个周末时间,将他的这个系列的观点和主要内容整理了下,一来为这段痛苦的阅读历程做个总结,另外也方便想了解塔勒布观点而又免受阅读之苦的同学。

我打算用五个章节来总结,前四个章节分别代表《随机漫步的傻瓜》、《黑天鹅》、《反脆弱》和《非对称风险》四本书的笔记总结,最后一个章节谈下我自己的看法。而《随机生存的智慧》属于塔勒布的个人格言集,我觉得有很多似是而非的话语,并不再总结,唯有书的原名”The Bed of Procrustes” 意为“普罗克拉斯之床”,是他诸多思想中的一环,不过在《反脆弱》中也有提及,便在第三章节一并阐述。

成功不是因为能力,而仅仅是运气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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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原名:Fooled by Randomness: The Hidden Role of Chance in Life and in the Markets
中文译名:《随机漫步的傻瓜:发现市场和人生中的隐藏机遇》

互联网上有个经典的笑话,说是有人在乘电梯时努力做俯卧撑,当他来到顶楼时,别人问他是怎么上来的,他说是做俯卧撑上来的。人们把这种将成功归结为自身努力的行为称作“在电梯里做俯卧撑”,这些人忽视或不愿承认的是:成功更大的因素是他侥幸坐上了上行的电梯。我们常常把“好结果”归因于自身努力和能力,而把“坏结果”归因于运气或外部因素。

在《随机漫步的傻瓜》中,塔勒布则用更极端的例子来比喻这种误判,他说那些在金融市场中呼风唤雨的玩家,就像是在玩俄罗斯轮盘赌的赌徒。媒体只会把聚光灯投给幸运活下来的玩家,而对那些死在子弹下的不幸玩家则熟视无睹。事实是,只要不下牌桌,如果赌转盘的傻瓜一直玩下去,那么不幸总有一次会发生在他身上,然后一无所有。因为玩游戏的傻瓜足够多,所以总有少数的幸运儿活下来并极其富有,只不过其他人已成一堆墓冢。

这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媒体中宣传的成功案例、心灵鸡汤,试图从成功者身上找到成功密码。而塔勒布在《黑天鹅》中直接说到:“躺在失败者坟墓中的人有如下共同点:勇气、冒险精神、乐观等等,同那些百万富翁一样。或许具体的技能不同,但真正使两者不同的主要因素只有一个:运气,只是运气。”这是因为,我们在小样本中误认为发现了规律,但实际上只是“随机噪声”而已,这就是小数定律。与之相对的是大数定律,而蒙特卡洛方法正是大数定律的应用,为了解决复杂场景的数值计算问题而采用的不确定性算法。蒙特卡洛方法利用随机数随机采样,样本越多,结果则越接近真实值,用统计实验去逼近真实答案。

因此,塔勒布告诫我们要当心那些新闻媒体和所谓的“预言”专家,成功是无法预测的。这就像无数只猴子在打字机前随机打字,有一只猴子敲出了莎士比亚的戏剧,你就能相信这只猴子下一次还会敲出另一本世界名著么。聪明的做法是像荷马史诗《奥德赛》中描绘的奥德修斯那样,面对海妖的迷人歌声,将水手们的耳朵用蜡封住,避免心智被诱惑。在这个纷繁复杂的时代,有无数的噪声和诱惑,总有人吸引你去俄罗斯轮盘赌,堵住耳朵,戒掉新闻和媒体,保持冷静与怀疑。

世界往往由极端的“黑天鹅”事件推动,而这些事件的发生毫无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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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原名:The Black Swan: The Impact of the Highly Improbable
中文译名:《黑天鹅:如何应对不可预知的未来》

在发现澳大利亚的黑天鹅之前,欧洲人相信天鹅全部是白色的。而一旦登陆澳洲大陆,看到黑天鹅一眼,便颠覆了上千年来对白天鹅数百万次确定性观察所得的结论。塔勒布因此将“黑天鹅”定义为一种重要事件类型,该事件具备三个特点:稀少且不可预测,影响巨大,事后可解释。黑天鹅事件虽少,但极为重要。少数的黑天鹅事件几乎能解释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因为历史和社会不是缓慢爬行的,而是在一步步地跳跃,从一个断层跃上另一个断层,触发跳跃的就是“黑天鹅事件”。比如斐迪南大公遇刺、德国闪击波兰、911事件、2008金融危机。

塔勒布在《黑天鹅》一书中提出了两个概念:平均斯坦(Mediocristan)和极端斯坦(Extremistan),可以把它们想象成两个虚拟的国度,分别遵从各自的运行法则。平均斯坦受平均值支配,多数变量服从正态分布(薄尾),单个样本的变化对整体影响极小。典型的例子如身高、体重、寿命等,虽然个体身高有差异,但全世界人类的身高满足正态分布,死去一个特别高或特别矮的人对全世界平均身高的影响可忽略不计,而出生一个人,也可以预测出他长大后的身高范围。在平均斯坦的世界,大数定律与中心极限定律有效,结果可观测统计可预测。这是一个白天鹅的世界。而极端斯坦则受极端值支配,多数变量服从幂律分布(厚尾),处于厚尾中的少数极端事件影响巨大,足以颠覆整体。典型的例子如财富、公司市值、书籍销量、社交媒体传播等。马斯克在2025年财富突破了5000亿美元,比几亿普通人总和还要多。根据联合国统计,收入最低的50%的人口仅拥有全球2%的财富,而1%最富的人则占据了全球38%的财富。极端斯坦的世界无法用统计手段来预测,这是个黑天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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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以为身处的世界是平均斯坦,实际则更接近极端斯坦。塔勒布举了这么一个例子:一只火鸡每天都接受到主人的投喂,在接受了1000天投喂后它预测第二天仍能得到食物,结果没想到第二天迎接它的是宰杀它的屠刀,因为感恩节临近了。不过,黑天鹅也并非都是负向事件,也有正向黑天鹅,比如青霉素的发明、互联网的诞生。对此,塔勒布建议的决策法则是:当可能受到正向黑天鹅事件影响时则勇于冒险,当可能受到负向黑天鹅事件影响时则非常保守。

无论是负向黑天鹅,还是正向黑天鹅,其影响都是巨大的,而结果是毁灭还是收益,取决于系统是“脆弱”还是“反脆弱”,这是塔勒布《反脆弱》一书所想表达的观点。

训练“反脆弱”,从“黑天鹅”中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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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原名:Antifragile: Things That Gain from Disorder
中文译名:《反脆弱:从不确定性中获益》

塔勒布在《反脆弱》开头序言的第一句话便说:“风会熄灭蜡烛,却能使火越烧越旺。”风带来的是随机、不确定性和风险,而蜡烛和火面对冲击后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其原因是这两个系统:一个是脆弱(fragile)的,另一个是反脆弱(anti-fragile)的。在传统概念中,脆弱的反义词是强韧(resilient)或稳健(robust),比如相对于抗摔,玻璃杯是脆弱的,铁盖则是强韧的。而反脆弱的事物则会在重摔后变得更强,这是一种能够吸收压力和风险的系统,就像人的肌肉在打压后更强壮那样。塔勒布则用希腊神话中的事物来比喻这三者:达摩克利斯参加暴君国王的宴会,被命令在头上方的梁木上用一根毛发悬一柄利剑,利剑随时可能掉下砍断他的头颅。作为凡人的达摩克利斯是脆弱的,如果换做希腊神话中不死的凤凰则是强韧的,而九头蛇怪则是反脆弱的,因为每次一个头被砍,就会长出两个头来。用尼采的话就是:“凡杀不死我的,必将使我更强大。”

但现代社会过于追求可控和稳定,试图建立各种完善的规章制度来防止不确定性和波动,反而导致对“反脆弱”系统的否定。追求“去波动化”,实际上是在积累脆弱性,一旦遭遇黑天鹅,很可能导致系统崩溃。塔勒布又举了一个希腊神话的例子,普罗克拉斯是一个穷凶恶极的旅馆老板,为了让旅客躺在床上刚好符合床的长度,他会砍掉高个子的腿脚,拉长矮个子的身体,让床的长度和旅客身高完全相符。现代化就是普罗克拉斯之床,它的目的是为了增加效率,但也削弱了系统的反脆弱性。试图包办一切的政府也是出于追求稳定的目的,上个世纪的经验表明,计划经济导致的饥荒远高于预期。就像是现代社会里过度保护子女的父母,过度保护实则阻碍成长,子女在步入社会后遭遇黑天鹅时变得脆弱不堪。看似在帮助,实则是伤害。

正确的做法不是避免风险,而是吸收风险。就像人体的免疫系统,适当地接受小剂量的病毒,从而激发抗体运作,增强免疫力,这也是疫苗的原理。上世纪的中国人热衷国企的“铁饭碗”,可没想到世纪末国企也开始了下岗潮,追求稳定的不能得到真正的稳定,拥抱变化的反倒成了最后的赢家。

针对投资建议,塔勒布还提供了一种解决方案:杠铃策略。杠铃的两端代表两个极端条件,并非对称,中间空无一物。一面是极端的风险厌恶,在负向黑天鹅面前采取保守措施;一面是极端的风险偏好,以开放姿态迎接正面黑天鹅;而不采取中等程度的风险策略。比如将90%的资金投入极度安全的银行储蓄甚至现金,而将10%的资金投资于风险很高的证券;这样损失最坏不会超过10%,但收益却是没有上限的。当然这只是塔勒布的一家之言,切勿当成投资宝典。

躬身入局,风险共担,遵守银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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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原名:Skin in the Game: The Hidden Asymmetries in Daily Life
中文译名:《非对称风险:风险共担,应对现实世界中的不确定性》

塔勒布似乎对希腊神话无比着迷,以至于他的书中总是引用希腊神话来说明他的观点,即使在某些时候看上去不那么贴切。在《非对称风险》的一开头,他又引用了一个希腊神话:安泰俄斯是大地女神盖亚和海神波塞冬的儿子,力大无穷,强迫每个路过他领地的人与他摔跤并把对方压死,战无不胜,因为他那源源不断的力量来自于他的大地母亲,但如果他与大地分开,就会失去力量。后来大力神赫拉克勒斯路过这里,与之摔跤时将安泰俄斯举过头顶,后者瞬间失去大地母亲给予的力量,被赫拉克勒斯杀死。

因此,塔勒布就说:你看,安泰俄斯就像“知识”,而大地母亲则是“实践”,如果知识脱离实践,那么就会虚弱的不堪一击。所以我们不要仅仅是从书本中学习知识,得要实践,希腊谚语说:“Pathemata mathemata”,翻译过来就是“在痛苦中学习”。从书本中学习是轻松的,但从实践中学习是痛苦的,只有在痛苦的实践中才能真正学到东西。而《非对称风险》英文原名就是“Skin in the Game”,让自己参与到游戏中来,躬身入局,得让皮肤接触现实,有擦伤的痛感,从这种痛苦的实践的代价中获得真知。

但这个世界的决策者们显然并不都具备这种认知。典型的例子便是对别国政权的干涉主义者。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成功推翻独裁政权并将萨达姆送上绞刑架,但结果却是伊拉克深陷内乱,美军最终也不得不在2011年撤出,而极端恐怖组织伊斯兰国也趁机崛起,伊拉克人民遭受了比萨达姆时代更糟糕的混乱局面。类似的情形在阿富汗、叙利亚、利比亚等国家一再发生。干涉主义者大声呼吁要对一些国家实施干预和制裁,以便将该国人民从独裁者手中解救出来,但他们的行为脱离该国实际,搞出一个更烂的摊子后拍屁股走人。

还有一些控制或影响金融市场的银行家和政府高官们,塔勒布称之为“白知”(intellectual yet idiot),也就是所谓高智商且聪明的白痴。在金融危机爆发的时候看似在拯救市场,实则干着寻租的勾当,因为在金融危机爆发的前几十年里,他们就已经把纳税人的钱转移到里自己口袋。银行没事的时候赚钱,银行出事的时候则怪“黑天鹅”。

为什么会这样?首先是能力问题,干涉主义者和“白知”们只考虑静止的状态,不考虑事物的动态演进,不考虑事情的连续性后果,也没有能力预测。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承担风险,不承担风险却负有极大责任,这是不对称风险。再者,人们往往有着“柏拉图化”的倾向,也就是人们在把具体事物转化为抽象概念的过程中,通常会遗失对具体的人和事的共情,而只剩下宏大的概念和空洞的抽象价值。

对此,塔勒布给出了一些解决方案。首先是要防止唯智主义,理论和实践不能脱离。对于那些夸夸其谈的人,我们不仅要听他们说了什么,更要看他们做了什么。更要担心银行家和政客们口若悬河的承诺,得看到他们是否绑定了自己的利益,就像在订婚的时候,一颗昂贵的钻石胜过千言万语的誓言。

而对于不对称风险,解决方法是“风险共担”。在古代通常是由那些能够承担或者化解风险的人来推动社会进程。古罗马的皇帝都会身先士卒带兵打仗,死在战场的不在少数,风险共担的意识深入人心。《汉谟拉比法典》有一条便是这么规定的:“如果建筑师建造的房子倒塌了,并导致房屋主人死亡,那么建造房子的建筑师应该被处死。”当然在现代社会,实际在执行时并不是僵化地遵循字面意思去判决,不是要一名医生截肢错腿时要截掉医生的腿,而是依据法律为受害的一方寻求赔偿。

这种朴素的“风险共担”意识的本源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对称性规则。在古代西方,有个著名的对称性规则叫“金律”(Golden Rule),即“以你想被对待的方式去对待他人”,和中国儒家的“推己及人”思想差不多。还有个延伸的规则叫“银律”(Silver Rule):“你不想被对待的方式也不要对待他人”,这等同于孔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称性法则,特别是银律,在防止文明倒退尤为重要。比如在民主社会,最大威胁是以某些言论可能伤害他人为由,试图去限制这些言论,一旦形成这种思潮,就会使民主滑向深渊。而历史上因为忽视对称性法则而自取灭亡的例子不在少数,最典型的莫过于基督教取代罗马教。古罗马信奉希腊神话类似的多神教,对其他宗教信仰也比较宽容,因为对他们来说其他教派信仰的神也不过是诸神之一,包括基督教。但基督教在《十诫》的第一条便规定“不可信除耶和华外其他的神”,当君士坦丁大帝将基督教奉为国教后,就没有其他宗教包括传统的罗马教的容身之地了。也就是说,罗马教包容基督教,基督教不包容罗马教,其结果就是罗马教徒要么改宗,要么灭亡。因此,塔勒布呼吁:我们不能对某些不宽容的少数派(比如宗教激进分子)保持宽容,原因很简单,他们违反了银律。因为他们彻底否定了别人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如果我们仍坚持所谓的“普世价值”或“人权原则”,那不是捍卫自由和民主,而是自杀。

最后,还是回到风险,我们躬身入局,拥抱风险,是为了抵御可能导致系统性毁灭的风险。那什么样的风险是合适的?塔勒布说:如果一个策略有可能出发爆仓风险,那么无论多么大的收益都得不偿失。这就是理性,理性就是避免系统性毁灭。

对塔勒布的看法

塔勒布全名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是黎巴嫩移民,其家庭在黎巴嫩属于名门望族,父母两系都出过不少政府高官,其外祖父和曾祖父都担任过黎巴嫩副总理,家族拥有大片土地和资产,但1975年开始的黎巴嫩内战结束了这一切,年少的塔勒布亲眼目睹了由盛转衰的过程。可能是年少时这段经历的关系,塔勒布便将这种认知转化成了他未来人生的指南。后来他到华尔街担任对冲基金经理,凭借其对不确定性的理解在1987年股灾中对冲美元空头而获得财富自由,其后又分别在2000年纳斯纳克互联网泡沫和2008年次贷危机中因反向操作而获利颇丰。2001年他在发表的“不确定性系列”第一本《随机漫步的傻瓜》中开了一个脑洞:设想有一天飞机可能撞进办公室。而后没过几天,911事件发生,两架飞机撞进纽约双子塔的办公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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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勒布以其独特的视角向人们揭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模型,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随机事件,我觉得这一点是非常值得学习和理解的。在这种模型的认知下,那就要考虑随机性下最差的结果会是什么,如果最差的结果是系统性奔溃,那么不管可能的收益多诱人,都要坚决抵制。正如老子所说的“贵大患若身”,首先得惜身,不要动不动就All-in,把全部身家性命都赌上去,那些看上去风光的人物只是在俄罗斯轮盘赌枪口下的幸运儿。在随机性的“黑天鹅事件”里等待机会,同样如老子所说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危中有机,只要活得够久,就能等到机会。

具体执行层面,我很认同塔勒布提出的吸收风险的反脆弱方法、“风险共担”和对称性法则这几个建议。首先,关于反脆弱,塔勒布曾在书里举了个健身的例子,他认为最有效和最省时的方法是专注于能承受的最高重量的训练,每次训练以尝试超越纪录一两次为限,而不是把时间花在重复轻松的力量范围内。这种方法映射到塔勒布的观点就是让肌肉吸收重量带来的冲击风险,而我觉得这同样可以对应“学习区-舒适区”的理论:让肌肉在学习区练习,而非在舒适区重复。我尝试了一段时间该方法,果然比之前的方式更奏效。其次,“风险共担”用更通俗的话说就是“责权对等”,对于自己,承担更重的责任才能获取更多的权利,而对于他人,敢于承担风险的人也才能够被信任。最后,对称性法则很重要。在社会交往中,我们不仅要自己做到“推己及人”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得当心那些“双标”的人。而在更大的文化层面,要防范“不宽容”的文化,它们会反噬宽容的文化,进而使得文明倒退。

但我对塔勒布的观点也有些不赞同的意见。首先是塔勒布太过于执着他的“黑天鹅”理论,以至于无视概率论。他把很多人类事物都归纳为幂律分布,由于马太效应,诸如财富等确实如此,但还有很多并非如此,比如学历、专家分布等。塔勒布在《非对称风险》中举了个例子说外科医生应该看上去不像外科医生:有两位医生,一位医生外表干练、衣着整齐、办公室显眼位置摆着名校毕业文凭;另一位医生看上去像屠夫、举止粗俗、衣着邋遢、办公室里也没有挂任何文凭证书。塔勒布说如果让他选择给自己手术的主刀医生,他会选择像屠夫的那一位:因为如果一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干这一行的,却又在这一行干了很长时间,这说明他需要比别人克服更多的困难,也就是说他可能能力更强。初看塔勒布的解释似乎是逆向思维,但他犯了严重的概率性错误。挂出文凭比不挂文凭有就医资质的概率更高,表面注重卫生和细节的人比表面不注重的人实际上做到的概率要高很多,而医生是需要重视卫生和细节的职业。

这个例子也代表了塔勒布的另一种偏见,即对专家的偏见。塔勒布不信任专家,他给专家取名为“白知”。我觉得对于那些打着权威名号寻求“寻租”机会的专家给与此评价无可厚非,但不能谋杀一个行业的所有专家,在专业领域,如果一定觉得民间有高人、专家都不如大众的话,那就有些反智和反常识了。

另外,塔勒布在《反脆弱》中建议吸收风险,以试错来建立反脆弱能力;试错在某些系统成立,但在某些系统也会带来巨大的成本。总之,我觉得塔勒布提供了独特的视角、模型和解决方案,但也过于偏激。这个世界是复杂的,不是一个模型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在具体执行过程,还是得应用中国传统的中庸之道:过犹不及。

参考:

  1. 《随机漫步的傻瓜》 纳西姆·塔勒布[著] 盛逢时[译] 中信出版社 2012/06
  2. 《黑天鹅》 纳西姆·塔勒布[著] 万丹、刘宁[译] 中信出版社 2011/10
  3. 《随机生存的智慧》 纳西姆·塔勒布[著] 严冬冬[译] 中信出版社 2012/07
  4. 《反脆弱》 纳西姆·塔勒布[著] 雨珂[译] 中信出版社 2014/01
  5. 《非对称风险》 纳西姆·塔勒布[著] 周洛华[译] 中信出版社 2019/01

只有当你可以自由地做事情,不需要明显的目的、理由和别人的要求时,你才算是真正存在于这世上。 You exist if and only if you are free to do things without a visible objective, with on justification and, above all, outside the dictatorship of someone else’s narrative.

———— 塔勒布《随机生存的智慧:黑天鹅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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